来源:中国中医药报 发布人:学林网 发稿日期:2025-07-13
众所周知,中药功效普遍存在着“一药多能”的现象,即一味中药常具有多种功效。分析现今已认定的这些功效内容,可以发现其由不同“成分”构成:从主治对象的角度而言,可分为对病功效、对证功效与对症功效;从功效的独立性及相互关系的角度来看,则又可区分为固有功效、衍生功效及配伍功效。兹结合文献对这几种功效形式加以分析。
固有功效
固有功效,即药物的直接作用,也是药物与生俱来的、客观存在的、可以直接纠正病证之偏的基本功效。它不会因用于不同的病证而发生变化或消失,而仅有显现程度的差异。如黄芩、黄连、黄柏的清热燥湿,大黄的清热泻下,人参的大补元气,附子的助阳补火,川芎的活血行气,等等。
《素问·宝命全形论》曰:“人以天地之气生,四时之法成。”中药也是如此,大都为沐浴着阴阳二气的自然天成之物。而之所以能为药治病,全缘于其“偏性”。如《类经》曰:“药以治病,因毒为能。所谓毒者,因气味之偏也。”《神农本草经百种录》亦云:“凡药之用,或取其气,或取其味,或取其色,或取其形,或取其质,或取其性情,或取其所生之时,或取其所成之地,各以其所偏胜而即资之疗疾,故能补偏救弊,调和脏腑。”由此可言,中药功效指的就是其所具有的纠偏能力。
关于中药的发现及其功效的确认,一般认为是“口尝身试”的结果。经过长期的生活体验与反复的临证实践,前人发现了药物的功效,并逐步总结出药物的性味、归经、升降浮沉、毒性等基本药性,以及气味厚薄、禀性刚柔、习性动静、质地润燥等特殊药性,而这些均属于药物的偏性。
传统中药药理认为,药物的功效取决于其性味、归经及升降浮沉等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。如《素问·脏气法时论》谓“辛散,酸收,甘缓,苦坚,咸软”,《素问·宣明五气》谓“酸入肝,辛入肺,苦入心,咸入肾,甘入脾”,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谓“辛甘发散为阳,酸苦涌泄为阴”“味厚者为阴,薄为阴之阳;气厚者为阳,薄为阳之阴”,等等。而其中任何一个因素发生变化,都会导致药物的功效有所不同。因此要准确辨识药物的作用,除需将性味合参外,还要考虑其作用趋向及归经定位等。
由于源于天然,所含多样,一味中药常具有多种各自独立的功效,相互间呈现为仅有主次之分的并列关系。如仙鹤草,收敛止血是其主功,而补虚、消积、止痢、杀虫为相对独立的作用。其他如当归、柏子仁、桃仁、肉苁蓉等的润肠通便,车前子、苍术的明目,侧柏叶、虎杖的化痰止咳,黄芩、白术、杜仲、续断、桑寄生等的安胎,益母草、泽兰等的利水消肿,牛膝、鱼腥草等的利水通淋,远志的祛痰开窍、消散痈肿等,都是相较于其主要功效的、独立存在的次要功效。而由于中药的分类主要依其主要功效而划定,这些次要功效则很易被忽视。
衍生功效
在固有功效外,一些药物还具有衍生功效。这是一种在直接作用的基础上衍化、派生出来的间接功效,与主要功效之间呈现的是一种因果关系。
如金银花能清热,而毒由热化,故亦能解毒。其解毒的作用应是清热作用延伸出来的次生作用。再如生石膏,其味辛、甘,性大寒,除清热泻火外,还能止渴,而止渴实则是因其清热使津液消耗减少,即所谓“热去渴自止”。又如三七的化瘀止血,因离经之血即为瘀,而瘀阻不除血不归经,故此止血是化瘀的结果。还如麻黄,发汗解表是其基本作用,而由于肺外合皮毛,主宣发肃降、通调水道,故辛温宣散即可通过发汗以解肺闭、通水道,进而具有宣肺平喘、利水消肿之功。其他如生地黄的凉血止血,因热盛可迫血妄行致血不循经,故其止血是通过其清热凉血而实现的。大黄是泻下药,《药性赋》谓“其性沉而不浮,其用走而不守。夺土郁而无壅滞,定祸乱而致太平”,《神农本草经疏》谓其“气味俱厚,味厚则发泄,故其性猛利,善下泄,推陈致新无所阻碍,所至荡平,有戡定祸乱之功”,其所具有的止血、解毒作用应是其清热泻火的衍生作用,活血祛瘀则为其泻下攻积的衍生作用。黄芪是补气药,《本草纲目》谓其为“补药之长”,擅长补益肺脾之气,所具有的利水消肿、止汗、托疮生肌作用,实际上都是其补气作用的衍生功效。因肺主皮毛,肺气得补则固表有主,通调有力;脾主肌肉,脾气得补则气血化生有源,肌肉得以生长。故此,黄芪的利水消肿实则是益气行水消肿,这与麻黄、车前子等的利水消肿都有明显不同。同样其止汗作用应为补气固表止汗,生肌作用应为益气健脾生肌。
功效所指应是药物针对病因、病机或症状的直接作用,其间接作用严格说来不宜成为独立的功效。如黄柏能用于黄疸、带下、泻痢的原因是其均为湿热为患,但并不宜将清热燥湿之外的、间接的“退黄”“止带”“止泻痢”等认定为该药的功效。因有感于当时本草专著多“理道不明,意义不疏”,《本草求真》为力纠时弊,乃集平素之治验、采百家之精萃而著成。其中即对“补不实指,泻不直论,或以隔一隔二以为附合,反借巧说以为虚喝”的现象提出批评,认为“隔一隔二”的间接效果实属牵强附会。
配伍功效
配伍功效,是指药物相合组方之后所产生的综合作用。显而易见,这种作用不应作为某一药物的功效。
按照中药的“七情和合”和方剂的君臣佐使结构的要求配伍后,药物的作用可以随之发生变化。《医学源流论·方药离合论》对此有深刻论述:“方之与药,似合而实离也。得天地之气,成一物之性,各有功能,可以变易血气,以除疾病,此药之力也。然草木之性,与人殊体,入人肠胃,何以能如人之所欲,以致其效?圣人为之制方以调剂之,或用以专攻,或用以兼治,或相辅者,或相反者,或相用者,或相制者,故方之既成,能使药各全其性,亦能使药各失其性。操纵之法,有大权焉。此方之妙也。”所言之“各失其性”与“各全其性”,都说明药合成方后,其功效也会随着其“角色”或“伙伴”的变动而悄然出现变化。这种变化是组成该方剂的诸药作用的综合效应。
受认知条件与认知水平所限,这种药物的“合力”作用时而被作为某一药物自身的功效。如桂枝汤,因《伤寒论》第16条中有“桂枝本为解肌”之语,所指本为桂枝汤的功用,后世却据此把“解肌”看成桂枝的功效。再如小柴胡汤的“和解少阳”,是通过柴胡的升散配伍黄芩的清泄而实现的,二者单用均无此功效。又如“辛凉平剂”银翘散,《温病条辨》谓其是遵《黄帝内经》“风淫于内,治以辛凉,佐以苦甘”之旨而组方。方中用金银花、连翘为君,而金银花甘寒,连翘苦寒,均为清热解毒药,并无辛散宣解之力,只是由于配伍了辛温的荆芥、豆豉,辛凉的薄荷,才使全方成为辛凉解表之剂。《中药学》教材中记述二者可“疏散风热”,实则也是把配伍功效误为固有功效。不难理解,其味不辛,性何以散?
其他如淡豆豉的“除烦”,《药性论》谓其“能止汗,主除烦躁”,其后不少本草专著及《中药学》教材都认同此说。析其由来,当与《伤寒论》的栀子豉汤直接相关。该方的功用为清热除烦,主治伤寒太阳表证发汗吐下后,余热留扰胸膈、神失宁所致的虚烦不得眠、心中懊憹。显而易见,“除烦”是后世加诸淡豆豉的误解。还如吴茱萸的“助阳止泻”,《中药学》教材均如是言,其依据为四神丸(补骨脂、肉豆蔻、五味子、吴茱萸、生姜、大枣)的组方。该方功能温肾暖脾、固肠止泻,主治脾肾虚寒之五更泄泻及久泻者,而吴茱萸在其中仅是温暖脾肾以散阴寒,并无涩肠之功,言其止泻也是缘于把方之功等同于药之效。《中药学》教材还称防风“止泻”,其依据为痛泻要方(白术、白芍、陈皮、防风)。该方能健脾柔肝、除湿止泻,防风于其间的作用,如《医方集解》云:“辛能散肝,香能舒脾,风能胜湿,为理脾引经要药。”显而易见,言其止泻当是方药功用相混所致。
综上所述,对中药功效的表述,由于认知过程夹杂有较多的主观因素,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不全面、不准确的问题,同时还会造成在固有功效外,把衍生功效、配伍功效混杂其中的现象。对此加以识别区分,对于临证的精准用药无疑具有重要意义。笔者认为,对中药作用的研究,一要探讨其固有功效,找出其本身相应的物质基础,探寻中药性味与其所含成分的关系;二要辨析其衍生功效,弄清与固有功效的关系,如此既可以使药尽其用,又利于临证灵活变通用药;三要把配伍功效作为研究的重点,摸索药物在方剂环境下发生的变化及发挥的作用,而这也是长期以来中医方药研究的一个突出难点。(朱光 河南中医药大学)
(注: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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